導讀
今年3月以來,多家國際銀行業巨頭相繼“暴雷”。考慮到美聯儲或將持續加息、損失尚未充分暴露、金融風險與地緣政治沖突相互交織等情況,本輪銀行業動蕩恐怕遠未結束。雖然本輪動蕩對中國金融業尚未造成明顯沖擊,但仍應予以重視。對此,中國政府應繼續實施擴張性財政貨幣政策,允許人民幣匯率波動,高度關注國內金融機構的潛在風險,并做好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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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9日,美國硅谷銀行 (Silicon Valley Bank, SVB) 宣告破產。該行破產的根本原因在于,隨著美聯儲從2022年3月起開啟新一輪加息縮表周期,美國長期利率快速攀升,導致硅谷銀行持有的美國國債與機構債出現巨大的賬面損失。破產的直接原因在于特定沖擊造成儲戶大量提取存款,導致硅谷銀行不得不出售所投資債券來進行應對。一旦硅谷銀行開始出售債券,它就不得不披露這些債券的賬面損失,引發了儲戶的恐慌情緒,最終造成恐慌性擠兌。
僅在硅谷銀行宣布破產三天之后,美國財政部、美聯儲與聯邦存款保險公司就發布聯合聲明,承諾設立一個由財政部提供資金的新貸款項目,確保硅谷銀行儲戶能夠支取所有資金。不過,為避免出現道德風險,該計劃不保障硅谷銀行股東與債權人利益。
2023年3月中旬,瑞士瑞信銀行 (Credit Suisse, CS) 也陷入危機。爆發危機的直接原因,是該行在2023年3月14日宣布,其在2021年與2022年的年度財務報告存在重大缺陷,由此引發了市場做空。
考慮到瑞信是全球系統性重要金融機構以及瑞士第二大商業銀行,瑞士政府決定出手救助,并施壓瑞士銀行 (United Bank of Switzerland, UBS) ,以30億瑞郎收購了瑞信。
在并購過程中,瑞士政府將瑞信發行的172億美元額外一級資本債券 (Additional Tier 1 bond, AT1) 直接減記至零。AT1債券持有人先于股東承擔借款人破產損失,這使得總額高達2750億美元的歐洲AT1債券市場風雨飄搖。
自身發行的AT1債券被做空,直接導致德國德意志銀行 (Deutsche Bank, DB) 卷入本輪國際銀行業動蕩。同時,德意志銀行出事還有另外兩個原因。其一,該行持有美國商業房地產投資組合約168億美元,而目前美國商業房地產市場下行壓力很大。其二,該行在公司治理方面存在明顯缺陷。例如,2016年,德意志銀行美國分部未能通過美聯儲組織的壓力測試,被認為是可能給全球金融體系帶來系統性風險的最危險銀行之一。
本輪全球銀行業動蕩,深層次原因之一是在國內高通脹倒逼之下,美聯儲快速加息縮表,推高了美國國內長期利率與美元匯率,導致各類風險資產與避險資產價格大幅下跌,從而給持有上述資產的商業銀行造成了巨大的賬面損失。
而原因之二,是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至今,部分商業銀行的監管并未得到實質性強化,或者先收緊之后又明顯放松,導致這些商業銀行在經營管理,尤其是風險控制方面存在較大隱患。
例如,2018年5月,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了《經濟增長、放松監管和消費者保護法案》。該法案的第401條基本上取消了資產規模在500億至1000億美元之間的商業銀行的壓力測試,并放松了對資產規模在1000億至2500億美元之間的商業銀行的金融監管。
本輪歐美銀行業動蕩是剛剛開始還是行將結束?基于以下三方面理由,可以看出情況并不樂觀:
第一,作為本輪銀行業動蕩的源頭,美聯儲很可能會繼續加息;即使停止加息,也不會很快降息。目前美國國內通脹依然處于高位,且具有較強粘性,通脹率上漲的主要動力來自服務、房租與薪資成本。因此,美聯儲本輪加息恐怕還沒有結束,未來仍有可能繼續加息一至兩次,每次25個基點。
第二,美歐央行本輪加息給發達國家金融機構造成的潛在損失尚未充分暴露。例如,歐洲央行曾經長期實施負利率政策,歐洲負利率債券資產規模最高時接近18萬億美元,而其中大部分債券目前尚未到期。這就意味著,大量持有上述負利率債券的機構,尤其是全球保險業巨頭,也均面臨規模巨大的賬面損失。
第三,目前全球經濟增速下行趨勢愈發明顯,地緣政治沖突此起彼伏,金融動蕩可能與經濟衰退、地緣沖突相互交織、相互強化,而最終實體經濟與國際局勢的惡化又會反過來沖擊金融市場信心。換言之,經濟衰退、金融動蕩與政治沖突三者之間可能形成惡性循環。
迄今為止,本輪全球金融動蕩對中國經濟增長與金融市場的沖擊較為有限,但以下幾方面的風險值得關注:
首先,在2022年,隨著美聯儲開啟新的加息縮表周期,中國經濟經歷了短期資本大規模外流、資產價格顯著下跌與人民幣兌美元大幅貶值的考驗。如果近期的國際金融市場震蕩愈演愈烈,中國可能再度面臨與2022年類似的沖擊。
其次,硅谷銀行破產事件對與其有直接或間接聯系的中國科創企業產生了一定沖擊。
第三,美國中小銀行連續爆發危機,也可能導致國內外投資者更加關注中國中小商業銀行的潛在風險,甚至引發做空或擠兌行為。事實上,一些地方的城商行、農商行資本金不足,資產方質量偏低,負債方融資成本較高,且大量投資于本地投融資平臺發行的債券。因此,不排除上述城商行、農商行未來風險集中暴露的可能性。
最后,如前所述,全球金融市場動蕩的下一步,很可能是特定全球保險巨頭被卷入危機。考慮到中國很多高收入人群過去曾經在境外(尤其是中國香港)大量購買壽險與重疾險,一旦全球保險巨頭出事,這些保單未來可能面臨難以兌付的風險。
那么,在國際金融市場仍將持續動蕩的情況下,中國政府與中國金融機構應該如何應對呢?
首先,中國政府應該繼續實施擴張性財政貨幣政策,確保2023年中國經濟增速維持在5%以上。在全球經濟增速顯著放緩的背景下,中國經濟的較高增長不僅能夠穩定國內主體的信心與預期,還會吸引國際資本向中國流動。
其次,中國央行應該容忍人民幣匯率出現較大程度的波動,同時保持資本賬戶管制。人民幣匯率彈性的增加能夠吸收外部不利沖擊,避免人民幣匯率出現持續的高估或低估。而資本賬戶管制能夠幫助抑制短期資本流動的大起大落。
再次,中國政府應該高度關注國內金融機構潛在金融風險的上行。在地方政府債務高企、房地產行業調整的背景下,中國應尤其高度關注城商行、農商行等中小商業銀行的潛在風險,可考慮進行壓力測試、做好風險預案與應對準備。
本文英文版標題為 "More turbulence ahead"
責編 | 宋平 欒瑞英
編輯 | 張釗 李曉云
實習生劉芷彤亦有貢獻
(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