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刀尖上的嬰兒 銘記真實的抗戰

倘若回放和定格抗戰歷史，僅憑檔案文獻、戰犯口供、影像圖片這些片段的斷續的散亂的實體資料，就足以震撼我們的心靈至無聲無息、無淚無泣。真實抗戰中的山東與全國各地一樣，既有身在家園飽受蹂躪的無辜平民，又有在生存夾縫絕地反抗的普通戰士。

（一）家園罹難的老百姓

在八年抗戰期間，山東人民慘遭日寇的蹂躪。敵人的殘酷破壞，也給人民帶來了永遠不能忘記的慘痛回憶。2006年，山東在中央黨史研究室指導下開展了抗戰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大型調研活動。在791951份證言證詞、12892個調查卷宗當中，始終有這么幾個細節縈繞于腦際，徘徊不去，銘心刻骨。

1.趕集的平民無端慘遭敵機轟炸。

南湖本來是日照縣（今屬日照市）的一個很小的和平村鎮。1938年4月13日，敵機5架突向南湖轟炸。敵機低空飛行，恣意掃射轟炸，展開了血腥屠戮。正在集市上趕集的無辜平民群眾，根本沒有絲毫抵抗能力和防范措施，一時手足無措。隨即，大量群眾夾雜在奔涌于集市間的牛驢馬羊牲畜之間，擁擠踐踏，驚呼哀號，奔竄逃命，陷于不可形容的恐慌混亂中。

敵機這次轟炸，自上午12時，至下午3時。敵機的目標，是有意對準了這個小莊——南湖，肆意投擲燃燒彈，頓時火光觸天，燃燒了整個村莊。不到200戶的南湖集，變成一片焦土。一時間，熙熙攘攘、熱鬧祥和的鄉鎮集市成了人間地獄，遍地尸體，血肉模糊,哭喊連天。趙福明的兒媳，慌忙中抱著兩個小孩躲藏在床底下，不料一個炸彈將房子炸倒，母子三人都燒成了“黑炭”，同時遇難。事后統計，僅死在集市上的無辜百姓，就有468人；死在南湖村里面的無辜群眾，就有169人；摧毀房屋1292間，燒毀糧食147716斤，炸死大牲畜79頭（匹）。

2.駐地日偽軍的暴行慘絕人寰。

大野是日軍田中中隊的軍曹，欒子亭（原籍高密）是其翻譯官。1940年冬月27日，這股日軍侵占我掖縣小廟后村，直到1943年秋才離開。

小廟后村東溝一塊荒地，成為敵人屠宰無辜百姓的殺人場。在這塊荒地上，有被狼狗活活咬死的女抗屬，有在嚴冬被冷水凍結而死的同志，有被當作肉靶而死的數百烈士……在這荒草寒煙、野塚壘壘的里面，陰風陣陣，冤魂相繼。

1942年夏，大野等日軍竄至郭店區七里崖村姜玉振家，把剛降生僅3天的嬰兒溺死欄中，將坐月子的產婦當場擊斃，其次子亦被殺死，房屋被付之一炬。在南招夏店，大野把一個剛出生20天的嬰兒用刀尖挑在半空，殘忍地令其父母“欣賞”。孩子慘死，父母暈死。

在日軍盤據小廟后的3年當中，大野共計燒掉周圍數10個村莊，房子3000余間；在據點內殺人300余名，在據點外殺死群眾3000人以上，強奸婦女400名以上。在他指揮下奸污的婦女，不止10倍此數。僅其直接搶掠搜刮的金錢，便有約計70萬元。

3.助紂為虐的偽軍血債累累。

1940年8月，吳逆化文進據魯中魯村一帶。1941年夏，即大肆修筑碉堡圍墻，挖掘壕溝。截至1945年4月我軍解放魯山山區止，在這5年當中，僅沂源縣一個縣的統計，共修大小碉堡656個，圍墻68座，掘壕溝26824尺。以上共占地1022454畝。若以每年每畝平均以200斤糧計算，5年共減產1022454000斤；每斤糧按當時4元本幣計算，則為4089816000元。征用民工1816050個，每工按8斤糧計，共折合洋58113600元。外用木材炭鋼鐵等，計洋1010800元。以上各項總計4148940400元，全縣以165000人計算，每人平均損失2514.5元。

這股偽軍還在駐地發行一種用桑皮紙制的紙幣，號頭是“慶仁號”。這種紙幣，在300個村9萬人的地區內，發行量竟達9570000元，每人平均擔負百元之多。原規定1元合法幣1元，通貨膨脹竟達70元才換法幣1元。群眾私下罵道：“桑皮紙成了放屁紙，慶仁號成了坑人號。”

人民負擔之重，空前未有。吳家莊的齊立庚有地4畝（大畝），1943年一年的負擔是：納糧5680斤，交款5485元，額外攤派之油、鹽、繩子、鋼鐵、灰藥等雜項尚未統計在內。

巨大的損失，繁重的負擔，把人民驅到饑荒死亡線上，被強迫修筑碉堡圍墻而餓死者即達1400名之多。壯年人逃荒走了，剩下的老弱婦女，或餓斃，或鬻子而食，這樣的人間慘劇比比皆是，觸目驚心。尤其殘忍的是，老百姓的糧食全被掠去，顆粒無存，不留種糧。小麥尚未黃穗，麥粒不硬打不下來，敵偽竟迫使群眾用手搓，哪怕群眾兩手磨得鮮血淋漓，仍不準稍停。

在這樣“竭澤而漁、圍叢驅雀”的重重壓迫之下，人民群眾已經無法生存，原本人煙稠密的一些地區竟成了“土地全荒蕪，街院蓬蒿生，人死無人埋，屋里抱狼羔，有路無人走，夜間野狼嚎”的無人區。

（二）漢奸都怕的憲兵隊

據濟南市檢察署的審訊筆錄，日寇憲兵隊是一個殘暴的殺人機關，連漢奸都聞之色變、畏之如虎。它在濟南市經四路、車站、濼源公館、鳳凰公館等有多處，明里暗里不知迫害了多少中國人民。

日偽統治期間，日寇憲兵帶著特務偽警察，不定時的封鎖一個地區或一個街，進行大檢查，肆意抓捕無辜平民。在當時，不要說一般老百姓，即使是跟隨日軍充當走狗的漢奸們，也是一聽到日寇憲兵隊就恐慌害怕，有些漢奸走狗的家庭都曾多次遭受日寇憲兵隊的迫害。

1940年11月底，有個漢奸（姓名略）剛在偽山東省行政人員訓練所畢業，還未分配工作。這時，因為國民黨的“鐵團份子”刺殺偽山東省府人員后，逃跑路線是從行政人員訓練所土山上跑的，日寇憲兵隊便懷疑政訓所學生有牽連，便在夜間，去抓捕和拷問政訓所學生。有的同學被捕，嚴刑拷打，兩三天才被贖回。

1944年6月，日寇濼源公館憲兵隊在一個夜間大逮捕，這個漢奸的父親也被捕去，其三姐遭日寇毒打，月余后死去。這個漢奸雖是一個偽軍官，但當時也受監視和拷問，其父被關押了20余天才放出來，原因是“抓錯了”。因為日寇憲兵隊要抓的是前院的馬仲達（國民黨員），他因姓馬而被錯抓去了。在里面，他曾受過兩次灌涼水、毒打，以及狼狗咬、電刑、老虎凳等刑。據他親眼所見，有一個“治安軍”的連長與特務，因不慎碰壞了日寇的汽車，而被帶到濼源公館，慘遭狼狗撕咬而亡。

1938年春，李級三是個律師，住經三路緯三路榮慶里處，兩個喝醉的日寇士兵闖到他家里，當場用刺刀將他刺死。1944年冬，偽山東省保安隊司令部兵器科長于濟生（東北人，當過日文書記）因給外縣游擊隊修理了一挺機槍，被日寇憲兵隊在車站查獲，押在憲兵隊里，在嚴冬，日寇將他衣服脫光裝在涼水桶里冰他，并灌了他好幾次涼水等。

日寇法西斯的憲兵隊里是極其秘密的，除了它忠實的特務爪牙外，其他人除了親受過它毒刑迫害的是不知道的。即使是漢奸偽軍，也是輕易不敢上老虎口里去的。

（三）虐押僑民的集中營

在山東濰縣城東三里，有一個“樂道院”，實為集中營。在那里被拘禁的美國人最多，英國人次之，此外尚有荷、比等國僑民共約千余人。這些被拘押的盟國僑民，多是由平津、青島、煙臺等地轉運送來。該院原為美國房產，內設教堂、醫院、中學、小學、住房等。后由日寇駐濰領事館派遣的三四十個武裝警察管理和監視。

這些僑民，長年被關于“樂道院”不能外出，敵寇每月每人發給生活費五百元。但所需食物及日用品，都是由看守賣給他們，其價格常常高于市價三倍至五倍，所以生活極度困難。因此，這些僑民不得不在日警的嚴密監視下，冒險向墻外的小販買食物。日寇發現之后，便向小販們開槍射擊。

這些小販都不敢在白天再到墻外賣東西，只能在夜間悄悄的爬過電網，向院里偷偷運送白糖、雞蛋等食物。那些被囚的僑民，在墻下接到了東西，便馬上分散，嚴密收藏。偶而為日警所查獲，除將物品沒收外，還要罰坐黑房。這些盟國僑民在小販中有很好的信用，他們互相通信做買賣。此外，他們也得到教會中一些中國教友的資助。否則，僅憑日寇所發的生活費，加以日人從中克扣，要想吃飽是很困難的。

1943年夏季以后，由于物價飛漲，這些僑民的余款越來越少，不夠貼補，而日寇又不分晝夜的嚴禁小販不準和他們發生買賣關系，并把他們和北平等處被拘留的盟國僑民經常對調，所以僑民自己的組織團體也就因此被拆散，與外面的聯系也就慢慢被斷絕了，他們也就無可避免的都處于半饑餓狀態中。

為防范游擊隊和僑民的“不規行動”，日寇又在周圍約二里長的高大墻地上，架起很高的電線，四個墻角上高高懸起探照燈，墻外約四五尺的地方，掘成一丈余深、七八尺寬的壕溝，大門前的東西交通大道已被阻塞，不能通行。守衛的日警像警犬一樣吆喝著一切，人不許走近門口。1943年六月間，有兩個盟僑(一個美國人、一個英國人)在夜間越墻，成功地逃走了。從此，敵人警戒更嚴，僑民的生活也更加凄苦了。

（四）英勇靈活的反“掃蕩”

1941年12月，日寇集結其第六混成旅團全部、21師團及17師團的主力，32師團、33師團各一部主力，加上附近據點的守備部隊及偽軍共5萬多人，在敵在華總司令畑俊六親臨沂水前線督戰下，分11路向我沂蒙中心區展開了空前未有的殘酷“掃蕩”，時間是在11月4日開始的，持續到最后撤兵，共計有兩個月的時間。敵人這一行動，目的是企圖消滅我敵后抗戰有生力量，以確實掌握華北。

我們部隊布置在朱家莊、望東海、馬家嶺、桑樹峪一帶陣地，準備反攻到1939年的中心根據地樸里。當時樸里駐頑軍680團，是最壞的一個團，受反共派的挑撥，在1940年春就開始向我們進攻了。臨、沂、莒、新、蒙、泗、費、大汶口各地，均先后增敵3000以上，并有后續部隊繼續前進。11月1日，泗水之敵數千到仲村，2日合擊西蒙山，打通了白馬關、紫錦關的道路，3日源源向陰城集中，同時新泰之敵亦出動到土門、溫村、前后孤山一帶，敵人對沂蒙區的“掃蕩”開始了。

應付敵人的秋季“掃蕩”，我們黨與上級一個月以前就早提出來了，已進行了動員與準備工作，高級指揮員在不斷研究著敵人可能“掃蕩”的規律性，把握其特點，分批跳出外線，作機動的轉移。

5日，敵人開始總攻了，鐵筒包圍的陣勢，向著一個目標壓縮，控制交通道路，閉塞要點，步步推進，并有飛機配合，情況緊急萬分。

分散部隊各自機動的轉移著。2團5日在十人莊與新泰之敵千余遭遇，激戰半日，終于擺脫了敵人，轉向泰山區西去泰寧。1團于大黑澗隱蔽，旅直人員因西去被阻，決定轉蒙山去，向敵側背轉移。部隊在向新方向前進著，天已近明，指揮員決定選擇隱蔽地區休息，查明情況再行轉移，部隊就在復山后宿營了。

天剛亮，隆隆炮聲在離我駐地20里遠的地方咆哮起來。接著偵察報告，舊寨集敵千余，準備向東出動，逃難的民眾向東南方向走來，似無路可奔。在一個孤單的山頭上，集起了烏黑的一群人，大家都緊張的準備著，思考如何突過敵人這第一道合圍。

情況雖然緊張，但我指揮員仍舊在觀察著敵人，南望東望西望，唯一的希望是找到敵人的間隙，將這龐大而少的戰斗力安全突圍出去。

高湖敵人出動了，同時向著我方前進。情況更加緊張了，戰斗擺在面前。特務連的部隊在準備著打擊前進之敵，直屬隊轉山頭去。

敵人的鐵壁合圍畢竟是個篩子，我繞過山頭背后，即將敵放讓過去。舊寨之敵需沿路東下，我超越了敵人的第一道合圍。在東西二里路處，覓到一個間隙，趁機突圍了出去，進到敵人的合圍圈里。

情況除早晨一度緊張外，一日來總算很平靜，大家都靜悄悄的疏散在山溝里，等待命令決定這一晚的行動。

到蒙山，到泰寧，都是地近百里，難以通過，而到南墻峪去，那可能是敵人的間隙，即是遇敵，地勢險要，還可以隱蔽一日，再轉蘆山到蒙山去。決心下達了，部隊迅速出發，大家緊張的前進著。前面偵察員報告，鬼子在吉利溝，部隊停住了。四周的火把，炬炬的燒起，才知道這一帶——藍石山已被敵人占據。 據這四周的火光估計，這里已不是敵人的間隙，應迅速到南墻峪一帶大山，必要時是可以抵抗的。于是，部隊決定分兩路伺機突圍。

拂曉后，敵四路合擊。我被迫分散突圍，一部南去經馬牧池去蘆山，并經敵人合擊，在黃頭頂隱蔽一日去泰寧轉天寶山；一部被迫西去，司令部200余人轉上峪擬向南面突出，至□□□休息，南墻峪的重圍又是勝利的突出了。

5日，1團隱蔽大黑澗未動。當晚所得情報，莫莊、燕子敵一部東去，野店、坦埠、舊寨、溫村已設立敵偽臨時據點，并控有機動部隊，土門、龍廷傳有頑敵數千。據此分析，我們處在敵包圍圈內，且今日敵機來襲，恐我已暴露，估計次日敵有合擊司馬寨的可能，我為主力安全，須突圍出去。當時指揮員有的主張去水唐崮，有的主張到泰寧去。

水唐崮雖是有利地形，但情況不明，為我中心地區，如暴露目標，則易受敵合擊、不易轉移。到泰寧去則有利，因為敵人背后兵力空虛，并可拖引敵人，但須考慮的問題是：第一，路程太遠，全是敵占區，一夜不能通過；第二，西去情況亦不明，如發生戰斗，我兵力疲勞，難以應付。

到泰山區去，雖是情況不明，但有以下有利條件：第一，泰山區為我根據地，現為敵側后，剛“掃蕩”過不久，因今敵之“掃蕩”中心為沂蒙區，而不是泰山區。第二，溫村、土門之敵已東去，即有敵情也是少數守備隊或運輸隊，我可掩護通過，頑軍情況恐系不確，因此處是敵背后之聯絡線，頑軍不敢駐此。第三，司馬寨到泰山區，干部戰士地形熟悉，且有群眾基礎，有岱崮山，地形復雜，便于隱蔽，如發生戰斗，亦可依托堅持。于是，決定到泰山區去。部隊剛走出司馬寨，合擊之敵即進抵蔡莊，我迅速脫離，抵花峪休息。

7日，敵占大崮后，我部人員紛紛南來，駐了數日，便決定向蘆山轉移。9日拂曉抵大碾，7時許敵3路向我合擊，并有飛機兩架助戰。在此緊迫情況下，我一部向蒙山突出，一部轉向孟良崮。這一戰斗我傷亡10余人，馬匹、物品丟失1部。此后敵合擊中心轉向蒙山，在魯山部隊又轉回佛山去，蒙山一部去泰寧，再轉回土門一帶，與各部勝利會合。

敵人以5萬大兵采用鐵筒包圍陣勢，企圖將我敵后抗戰的主力一網打盡，但由于反“掃蕩”行動指揮的正確，并將敵人的毒辣陰謀完全粉碎，我主力迅速轉出內線，并沒有遭受大的損失。敵人這一苦心焦慮、遠路調兵的“掃蕩”計劃，又“枉費心機”撲空而去。我機關人員雖因及時跳出外線，遭受到敵人幾次合擊，損失傷亡10余名，馬失10余匹。但由于我之靈活機動，善于與敵周旋，不僅保存了有生力量，而且堅持了內線活動，振奮了群眾反“掃蕩”的勝利信心。

在故土家園無辜罹難的老百姓，漢奸走狗都談之色變的憲兵隊，慘無人道關押國際僑民的“樂道院”，不屈不撓奮勇抗戰的子弟兵……這幾個白描式的特寫，就是抗戰中的真實山東，也是全國抗戰的一個真實縮影。

銘記真實的抗戰，也許才是對抗戰70周年的最好懷念。